一卦升天

醒狮（上）

点文1，丧叽大学生灵异ABO

01.

大学新生小王，第二性别尚未分化，保险起见被分在全是Beta的宿舍，结识了他的广东室友们。第一天他目睹自己的室友小黄在起点更新了一章一万字的小说，震惊不已。

“你可以分几次发。”他试探着提议道。

另一位室友小喻笑容可掬地解释：“一万还算他写少了，这不今天搬东西挺累的，打字都打不动了。”

你真的有读者吗？王杰希想问，碍于大家刚认识没有问出口。两位广东室友之间有着一些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上厕所都要一起去”的结界，小王觉得大家可能不会三个人一起吃饭——他转了转视角，这是个四人间，有个学长此前因为姓名首字母y在名单里太过靠后，跟前一届毕业生拼寝室，几个月前毕业生搬空了，楼要装修，他被塞到新生宿舍来。人还没来报道，东西倒是已经放在那儿落灰了——经常会跟他一起吃饭的或许就是这个人，王杰希好奇地打量过，桌上摆着一个粉色奶锅。

他想，这是怎样的一个娘炮。

民间传说牛眼泪滴到眼睛里，人可以通视阴阳，但是这个东西有点难搞，实际操作也靠缘分，有人滴过，眼里长厚厚一层翳，据说不在一日内用处女的舌头去舔就不能好。说到底通视阴阳这种事，还得靠天份。

军训的时候王杰希向两位室友坦白了他的灵异能力，也不是他主动说出来逞威风，恰巧有回走廊里遇到个小鬼抱着黄少天大腿不放，这位朋友看不见，以为自己突然神经麻痹抬不起腿，吓得翻白眼。王杰希从肥大的军裤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型桃木剑（还哐铛弄掉一小瓶防晒），举起来在对方腰部虚挥两下，把小鬼吓跑了，他拉着人回到寝室，唰唰在门背后贴了两个符。黄少天目瞪口呆：“老王啊，如果不是你救我，我是不是要被夺舍了！”

王杰希说不是：“夺舍不这么简单的，需要你自己犯傻逼，玩一些见血的召唤，刚才人家小朋友就是看你活泼爱说话，想跟你聊聊天。”他心挺黑，此话一出黄少天安静了三天，用点头摇头表达自己心中所想，早餐要吃包子还是饼子。

他们三个人确实一起吃饭，导致王杰希对同寝学长没什么期待了。军训在一天天的拉歌中过去，他有时候在人群中划水唱着，会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，生活没意思，主要还是太阳过于炙热了点。关于他每隔两小时补一次防晒的事，大家说你怎么跟omega似的，我们糙B就不这样。小王只是笑而不语。

军训迎新晚会除了唱红歌，还有优秀学长发言环节。所有人盘腿坐着窃窃私语，听到声音突然安静下来（少数人小声议论：声音挺好听的诶），台上的人拿着话筒，用随意发挥却又异常庄严的语调，念一个明显是百度第一条复制粘贴的演讲稿，灯光从后面打过来，干冰的雾气里人影辨不清虚实。

军训后社团开始招新，王杰希四处看了看，填了个表加入社团微草。微草是个养植物的爱好者交流协会，内部核心估计不是，通灵者多少会关注自己的组织，网路上充满蛛丝马迹，王杰希连蒙带猜知道了大半，在微草顺利的话他毕业后大概会进入真正的、连轴转的京城灵异办事处。他参加了第一次给多肉植物浇水活动，社长林杰三下五除二退位让贤，该社的狗头军师方士谦很生气，嘴一撅：哪有新生当社长的道理！林杰高兴地给他解释，4000，你不要这样，我在小王身上看到涌动的、呼之欲出的灵力，他是办事处的未来啊，京城安全需要他来守护！方士谦：呸。

“你有阴阳眼吧。”方士谦手指咚咚敲着桌子，审问道。

“就一只。”

“大的那只还是小的那只？”

“大的。”

“广角镜头，可以。”方士谦又问，“听说你室友是叶修？”

“他还没来报道。”王杰希说。

“有什么特别危险的事，让他跟你一起，他算是我们的外援。”方士谦想了想，补充解释，“他没有灵力的，主要的战斗力就是说话难听，鬼都能气死。”

叶修的战斗力当然不只是说话难听，在整个环节中类似某种上条当麻，但这是后话了。一个人说话到底能有多难听？王杰希怀着这样的想法，每天惴惴不安。

小鸟游希希买了个单边黑色眼罩，在宿舍里试戴，意图把邪王真眼保护起来。他在脑后绑好一个蝴蝶结，黄少天看了赞不绝口，拍手道：“很好老王，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三个火枪手，一生一世一家人，谁也不许跑。”

“三个火枪手戴眼罩吗？”王杰希问。

“不知道啊。”喻文州说。

这时宿舍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，三个人五只眼睛齐齐看向门口。

“你们好！”叶修背着书包，左胳膊里夹一盆红艳艳的辣椒，右胳膊里夹一盆绿油油的葱，友善地说。他的声音像从舞台干冰后面透过来。

02.

当代大学生，分为两种。一种非常自信，活跃于社团和比赛间，往往觉得自己能够把一家小企业carry成世界五百强；另一种认为生活随他娘的便，躺在宿舍床上浏览公路商店作品，灵魂跑路，自顾自感到一些丧。

那天王杰希缓慢地把眼罩摘下来，叶修很惊讶：你这只眼睛好大。王杰希解释：哦……这一只是阴阳眼，学长，方士谦没提前知会你吗？叶修摸摸脑袋，大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，又说，他怎么通知我，我没手机啊。

王杰希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唐突，好像自己是个什么继位的黑帮大人物，于是转而十分商业地伸出手：“我叫王杰希，微草的新社长，以后多关照。”他这人尬聊功夫深厚，跟人刚认识的时候说话语气拿捏不好，经常活像卖保险的。叶修笑了笑：“不好意思，我拿了两个盆，没手。”这话一出两位旁观室友都觉得这两个人是不是互相讨厌，实际上不是，他俩对此完全没什么感觉。

叶修在宿舍里种了一盆朝天椒一盆葱，像养儿子一样养着，每天拿着小水壶浇水，放在窗外空调机上晒会儿太阳，偶尔要煮面了，摘下来两颗，用简易的砧板和水果刀切得山响。王杰希有幸品尝了他的儿子，真的很辣。

他就真的如同设想过的一般，经常跟叶修一起吃饭。这吃饭不是下楼吃，叶修拥有一个粉色奶锅，远近闻名煮泡面一把好手。他似乎天生就应该煮泡面，泡面在他手里像一把利刃，放了罂粟壳似的，香味从门缝钻出去，将该校寒窗学子深夜辘辘的饥肠戳得千疮百孔。很多人苍蝇搓手，问他要粉色奶锅的链接，但是他们买了也做不出叶修的手艺，只落得一个娘炮之称，犹自扼腕，望洋兴叹。

天选泡面之神。长达几个月的时间里，王杰希对他的印象被这个词霸占。

秋天结束的时候，王杰希和一直合作写比赛预测稿的博彩公司掰了。该博彩公司发来站内私信，请求他给口饭吃，不要透露太多：“大神高抬贵手哇，我们菠菜公司也要活的。”王杰希说行吧，竟然就真的不写了。彩民朋友认为他受了胁迫，群情激奋，发了几百个帖子声讨个中黑幕。到了晚上，他本人跟三位室友从自助火锅店吃饱喝足回来，才上线解释一下，四两拨千斤，说最近实在学业繁忙，无暇分身，今后祝大家赌运昌隆。

此时又有人猜测，是不是菠菜公司给了他一笔好处，让他退出江湖。王杰希在电脑前冷笑出声，放下冰可乐，噼里啪啦打字：“菠菜公司的钱我想要多少就能赢多少，不需要私下给。”

叶修就在靠他旁边观看了全程，小王同志，超凶，不好惹，社会社会。

王杰希这话当然不是真的。他写预测经常会起个卦，但他自己不买，挣的钱是那份稿费而已——跟自己没关系的东西，算了并不折寿。但这话能说出来，叶修怀疑他要是想干，根本不在乎折寿。王杰希似乎知道太多事了，思维难免很跳，被一些人说是怪人，这么说的人倒也不多，大家说过就忘，校园没那么充满八卦，大家要么忙着学习，要么忙着进行恋爱十二星座集邮，女孩们没空像言情小说里一样远远对着男主角尖叫，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才是主角。叶修算是个风云人物，名字众所周知，走在学校里没人认识。

王杰希也不爱出门，处理微草事务却像个人似的，校园灵异事件不多，周末或者晚上他曳着人字拖出门，背一包符纸，通常只有叶修跟着，叶修揣着手什么都不做，干站着看，美其名曰“您这么帅只需要一个观众”，王杰希拿他没辙，无奈地笑一下，举着剑就冲上去。叶修叼着烟等他，没有出手余地，他觉得这样很好。没有很多人注意王杰希，这样很好。

当代社会，众所周知，是不太行的，只有卸载所有的社交软件才能获得一些inner peace。王杰希一直是这样想的，而叶修这个人的存在使他震惊：叶修真的干脆就没有手机。任何人听说这件事都无法掩饰震惊。朋克，王杰希想，我遇见一个真正的朋克，Mental freedom，Rock never die

那么他靠什么排解压力呢？王杰希郑重地观察了好一阵子，在某个没课的午后，蛰伏在床上的小王终于等来致命弯道：叶修洗完泡面碗，在网页上打下两个金光闪闪的字，谢邀。这两个字很不简单，承载许多我国中年男子生命的重量。他眯起裸眼2.0仔细辨认其中干货：“拥有广东室友是什么体会。”王杰希明白了，在心里点了个赞。

半小时后叶修写完了，王杰希登录逼乎，搜索关键词，观看叶修的大作：“冬天来的时候北京下雪了，落在脑袋顶上不会化，我的室友小黄在雪地里转圈转得晕倒，倒在地上还兴奋得吱哇乱叫……”

怪无聊的几件事儿，里面寥寥几笔写了他：另一位室友小王也是北京人，眼睛很大很可爱的，干什么都特厉害，跟题目无关不多说了，真的特别可爱。

王杰希对着这篇文章沉吟不语，添加了收藏夹。他心不在焉做了会儿明天课要用的ppt，又打开这个帖子，段落截图，发到自己手机里。

黄少天说，我发现一个秘密，说出来你们可能都不信，就像雍正的孩子大部分不是他亲生的，这个世界上大部分Beta都不是真正的Beta。

王杰希后背一紧：“你不是吗？”

“我是啊。”黄少天说，“倒是你，怎么还没分化啊。”

“发育晚，不行啊？”

“行行行，”黄少天推着他的背出门，絮絮叨叨地，“吃饭去吧，多吃点你好早点分化，这样下去搞对象都不方便啊。”王杰希一边下楼梯一边说：“我随便的，我又不在乎性别。”

黄少天说：“那不一样，在不在乎都是另一码事，你总会有偏好的吧。如果你是O，那很有可能你就喜欢A了，当然说不定你爱好特殊，也喜欢O……这个就算是同性恋了吧，据说做起来不够爽的，社会上也有一些歧视，你可要三思啊老王！”

“什么做起来不够爽，黄少天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，粗俗的直B癌。”

“我在跟你说人生的道理啊……”

三个神枪手其二吵吵闹闹下楼，点了四食堂最不起眼角落里的麻辣香锅，新生几乎都不知道，是叶修推荐的。确实好吃，王杰希叼着一些金针菇想，生活经验真的很重要吧。

期末考试前两星期，叶修关了游戏，小王从床上挣扎坐起，开始预习一众副课书本，老师腾出一节课划重点，满教室的荧光笔嘶啦啦摩擦纸面。大家做梦都在咀嚼记忆面包。

考试陆陆续续结束了，莘莘学子安慰自己，心大一点，最次就是奖学金拿不到而已。

真正的故事还是从寒假开始，广东室友们收拾行李回家了，临走问他俩什么时候回，两位说，我们土著啊，随时都能走，最近霾大，还是多躲两天再出门。喻文州戴上防毒面具，瓮声瓮气地提醒：“记得关电闸贴封条啊。”

一周后宿舍楼基本空了，暖气坏了半天，在维修，王杰希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地看电影，叶修在腿上堆着毛毯打游戏，抖腿抖得即将过世。他们各自咬着牙：“你怎么还不走？！”

叶修忧郁地说：“我有点家庭原因。”

王杰希不好多问，礼尚往来：“我有点个人问题。”

叶修同样不好多问。“吃面吗？”他说。

王杰希探出头来，上下点了点。

03.

他洗了碗和奶锅，回来见叶修在率团打野图boss，状态不好，以往他不论下本还是竞技场，基本都是碾压对手，今天却走位飘忽，送人头送得此起彼伏。

王杰希忍不住出声关心：“你没事吧。”

“有事。”叶修搓搓手，直抒胸臆，“大眼，我家里催婚，你能不能假扮一下我对象。”

“然后你爸妈建议我们买学区房，强行付了首付，我们背负巨额房贷苟延残喘，再过一个月，孩子三岁了，要托关系上附近最好的双语幼儿园。”王杰希实在懒得搞这些，试图让他退却，“会穿帮的，你对我有什么了解？”

叶修说：“我知道你为什么装B。”

王杰希心里说妈的，脸上却面不改色：“知道这个有什么了不起，装B好办事啊，有一多半的O在社交网络填资料写的是B，为了躲避性骚扰。”

叶修摇摇头：“你不一样。”

“朋友，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王杰希说了反派台词，故意放出一些信息素，他的信息素是麻辣小龙虾味，极富攻击性，叶修虎躯一震，当场饿了。王杰希淡淡地戳穿：“看来这样你就能闻到我，你是Alpha，你又为什么装B呢。”

叶修强作镇定，不动声色地扶住爬梯：“哥前半生连名字都是假的，装个B怎么了。”他闲聊的时候说过，高中用他双胞胎弟弟名字去杭州上学，高考了才改回来。王杰希想可别是有病，放着京城户口不用，杭州虽然不比江苏，可也够呛吧。

王杰希张张嘴又想说什么，宿舍的灯突然灭了。叶修大惊失色：“小王，你不能这样啊，我好好交代就是了，你不要作法。”王杰希不理他，回身摸着打开宿舍的门，外面也是一片漆黑，有零星几个留校的同学稀里哗啦跑下去。

“楼上好像着火了。”王杰希岿然不动地说，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班级群，没动静，外面消防车唱着歌来了。“咱们跑不跑啊？”叶修问。

“消防队都来了，应该快扑灭了吧。”

“是啊，别跑了，上下楼太累了。”叶修赞同道。

“实在不行也就是一起死，挺好的。”王杰希说，虽然在他心里被烟呛死着实有点傻逼。

“你真的觉得一起死挺好的吗。”

“是呀。”

叶修很高兴：“那我也觉得好。”

王杰希叮嘱他：“我觉得你下次用锅得小心点，把热水器关了才能用，不然只是跳闸就算了，万一引发火灾要记过的。”

“都听你的。”叶修应道，突然话锋一转，“我……直接告诉你得了，听说过AB吗？”

“你的血型啊？”

“是变异种。”

“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。”

“变异种，网上有一些传言的，详细的以后再跟你说，我不装B要被抓起来做研究，这也是爸妈催得早的原因。”他在月光下做了一个白鹤亮翅的动作，“生活所迫。”

王杰希原地消化了一会儿，他的信息素不由自主地萦绕着叶修进行试探。叶修终于没忍住：“你能不能别放信息素了，饿死了，再放我可耍流氓了。”刚吃了一碗面居然还会饿，王杰希经过改造很可能成为生化武器。

“抱歉啊。”他收敛一点。

“我家有一个土狗叫小点。”黑暗中，叶修突然说，他今晚的话题就像王杰希的脑回路一样九曲十八弯，王杰希很久以后才知道，他紧张的时候就会这样。

“嗯，它怎么了？”

“被人放过血，因为他们相信黑狗血可以通灵。好在没什么事，虚弱了几天就好了，但小点不是纯黑色的狗，有一些白点儿，我放学回家看到了，他们远远地跟我说是借寿要用，对不起对不起，然后跑了。”

王杰希皱眉，声音有些咬牙切齿：“不是纯黑色，血一定浪费了，这些人真是狗屁不懂。”

叶修缓缓出了一口气，却不提这事了：“咱们还说不说之前那个话题？”

“什么话题。”

“装B。”

“不用说，你提的那个假扮的事儿，我答应了。”王杰希好心提醒，“下次你追O之前，直说自己是A吧，别临到表白了还在骗人家，这也算生理优势了，好好利用。”叶修笑笑，说没下次了。王杰希依稀知道他什么意思，也依稀猜测这假扮对象的事一半真实一半套路，他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，没吭声，摸索着在自己椅背上拿了羽绒服。

“反正也没电，去不去散步？”

“去吧，正好买个烟。”

王杰希呵了一声：“楼上着火不跑，买个烟倒是愿意下楼。”

走到一楼的时候，七楼爆炸了。他俩刚刚经历了大规模谈话，累得慌，面上摆不出什么劫后余生的表情，只是互相看了一眼，继续往前走了。叶修起了话头，说这学期创业课一不留神多挣了点钱，虚心求教：“王老师，有什么理财投资建议呀？”

王老师手中肝着一盘保卫萝卜，叶修此时松松地拉着他小臂，怕他被车撞。王杰希想了一下，倾囊相授：“嗯……买黄金是最佳选择，过几年会有一波大涨，房子也可以，大概二十年后全部抛售——再之后就要打仗了，房子不一定保得住，不过人民币乃至各国货币都可能贬值。那时候如果还活着，搞军火比较吃香。”

叶修好奇：“您怎么知道的？”

“看星星看的。”

“咱们跟谁打啊？”

“不知道，混战吧。”他说了几个英语单词，“窝窝three。”

叶修对第三次世界大战没什么想法，他经常觉得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也很难说，人还是要珍惜当下。他抬头看天空，没有星星，在北京想观星测运可太难了。空气里飘来一些爆炸的碎屑，他听见自己愉快的声音也混在里面：“大眼儿，你明天跟我回家吧，再不走可封楼了。”

TBC.